史诗级多空对决：对冲基金沦为散户的“韭菜”

“这足以载入史册。”一位华尔街对冲基金经理张刚（化名）感慨说。

此前，他很难想象一直被视为“韭菜”的散户们，竟然一举令知名沽空机构香橼、大型对冲基金Citadel（城堡投资）、千亿资产对冲基金Melvin纷纷“缴械投降”。

截至1月28日19时30分，在散户的持续追涨下，GameStop（游戏驿站）股价盘前涨幅一度超过40%，一举扭转此前下跌13%的颓势。这意味着，这只一度濒临破产的美股上市公司过去一个月以来涨幅超过17倍，令参与沽空的香橼、Melvin等机构投资者累计浮亏逾386亿美元。

散户大举逼空“干翻”基金大佬，甚至引发美国新政府与金融监管部门的高度关注。

美国白宫新闻发言人Psaki表示：“GameStop的不寻常交易很好地提醒我们，股市并不是衡量我们经济健康状况的唯一标准。”

纳斯达克交易所公司CEO Adena Friedman指出：“我们会监控社交媒体上的言论，如果我们发现言论与股票的异常表现相关，就会暂停股票交易。如果我们确实认为存在股票操纵行为，我们将与美国金融业监管局（FINRA）和美国证交会展开调查。”

然而，政府与监管部门的关注，并没有让这场散户与机构投资者之间的史诗级对决“降温”。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独家获悉，尽管明星对冲基金Melvin不得不清空所有GameStop空头仓位止损，但被沽空的GameStop流通股比例仍然达到139.7%，逼近1月以来的最高值。这意味着众多机构投资者依然愿意冒着30%-50%的融券成本，执意押注GameStop股价大跌。

在有着“散户大本营”之称的wallstreetBets社区，越来越多的散户正在社交媒体留言呼吁大家齐心协力彻底打垮机构投资者的沽空挑衅。

买涨逼空GameStop的带头人chamath甚至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Gamestop股价暴涨的原因，是这只股票被机构投资者沽空逾140%，凭什么多了40%，若不是华尔街机构利用不对散户开放的衍生品，如何多出40%的沽空比例，最终被散户抓到空子逼空狙击。为何华尔街量化投资基金不看基本面投资就是“正确”的，而散户不看基本面买涨GameStop就被广泛指责？

“众多美国散户正用自己的力量向金融市场证明，机构投资者的判断与决策并不是永远正确的。”张刚表示。这场散户与机构的史诗级对决，正演变成散户向机构投资者市场地位、决策权威性的挑战，甚至升级到美股定价话语权之争。

散户“错误行为”让机构翻船

“如果有人正在寻找美股过度投机或资产泡沫的迹象，看看GameStop就够了。”嘉盛集团分析师Matt Weller表示。这家错失电商业务转型最佳时机、多年业绩惨淡，甚至在去年3月份一度濒临破产的视频游戏零售商，如今却成为华尔街最受关注的黑马。得益于散户的蜂拥买涨，其股价从最低3美元一举突破160美元。

在Matt Weller看来，散户之所以如此热捧GameStop，有着自己的投资逻辑。

就基本面而言，GameStop刚完成管理层换血，开始向电商业务转型；此外其一直在大力回购股票，2020年将流通股减少3800多万股，占发行总股数约37%。

“更重要的原因是，去年大部分时间，机构投资者沽空这只股票的持仓规模超过6000多万股，几乎覆盖所有的流通股，甚至在去年的沽空比例达到140%，这意味着机构投资者沽空GameStop的比例，已经远远超过其所有流通股。”Matt Weller分析，在众多散户眼里，这显然不可思议。

因此在wallstreetBets社区，越来越多的散户对此发表不满，表示要给机构投资者的过度沽空一个惨痛的教训。

一位美股经纪商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起初部分散户是抱着娱乐心态买涨GameStop，但在赚钱效应的激励下，它迅速升级为对沽空机构的“绞杀”。

大量散户投资者发现，通过加仓GameStop买涨期权推高股价，可以获得难以想象的丰厚回报。一位参与其中的美国投资者晒出了自己的成绩单：原先价值5万美元的GameStop买涨期权，因其股价持续飙涨逾10倍，一度涨至逾1100万美元。究其原因，散户大举买涨推高GameStop股价，导致做市商害怕到时交付其买涨期权的交割股票成本大幅增加，因此纷纷跟进买入股票降低交割成本，造成股价持续飙涨与买涨期权交易价格天天翻倍。

这背后，1月22日香橼的沽空报告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香橼发布的沽空报告认为，GameStop股价只值20美元，较160美元股价下调80%。此举顿时激发众多散户的不满，他们在社交媒体留言“要让香橼认识到自己是错误的”。

“目前没人能对散户这种非理性追涨行为给予合理的解释。”张刚认为。多数参与沽空的机构投资者大呼看不懂，因为以往香橼只要发布沽空报告，相关公司股价都会遭遇大幅下跌，但此次他们却彻底看走了眼。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多方了解到，目前一些华尔街对冲基金普遍的观点是，市场低估了散户的力量——以往机构习惯主导上市公司股价，对散户炒作不屑一顾，甚至还专门研究针对散户错误投资行为的反向投资获利模型。但此次当散户的“错误行为”汇聚成一股洪流，甚至左右股价波动，机构却招架不住。

由于沽空GameStop遭遇巨亏，对冲基金melvin一度向城堡投资与piont72等对冲基金寻求27.5亿美元的紧急资金救助。然而1月25日散户买涨逼空热情愈演愈烈，令GameStop股价大涨逾140%，这笔救助款也彻底“赔光”。

眼看机构难以抵挡散户的买涨热情，不少原先沽空GameStop的对冲基金纷纷倒戈。比如micheal Burry旗下资管机构转手持有逾1700万美元的GameStop股票，在1月下旬累计赚取约2.5亿美元，投资回报率超过15倍。

然而，micheal Burry并未因此沾沾自喜，反而警告称，GameStop的大幅反弹是疯狂且危险的。

对冲基金紧急调整策略避险

面对散户大举买涨GameStop，使机构投资者惨遭滑铁卢，越来越多华尔街对冲基金紧急削减对绩差股的沽空押注。

一位华尔街量化投资型对冲基金负责人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他所在机构已叫停了多空策略——即买涨绩优股同时，买跌同行业的小市值绩差股。他们发现，散户与机构的这场对决，正扩散到AMC等其他绩差股身上。

“我们的量化投资模型也在根据散户投资最新动向做出迅速调整，尽可能未雨绸缪。”上述对冲基金负责人说。比如，他们已剔除了所有被香橼沽空的个股，因为担心散户对香橼的报复性逼空行为，很可能会延伸到被香橼沽空的其他股票。此外，当melvin对冲基金决定清空所有GameStop空头持仓后，他们还剔除了被机构投资者高度沽空的个股，因为这些股票可能成为散户们逼空狙击的新对象。

上述对冲基金负责人直言，这些天他们内部在讨论，未来美股定价权是否还在机构投资者手里？机构是否还能通过“割韭菜”获利？

越来越多华尔街机构投资者发现，在美联储QE政策令流动性泛滥的情况下，美股市场格局正发生巨大变化。以往散户占据美股单日成交量的比例不超过20%，如今这一比例已超过40%，甚至很多个股逾80%成交量由散户贡献，散户在越来越多的股票中拥有了极强的定价权，机构反而成为他们眼里的“韭菜”。

在多位华尔街股票多头型对冲基金经理看来，背后的深层次原因是美股市场“公信力”之争。以往，机构投资者的投资决策通常被视为“理性”与“正确”的，因此众多银行、券商愿意给机构投资者提供更高的资金杠杆倍数与大量金融衍生品服务，机构投资者拥有比散户更丰富的投资工具，赚取散户的钱。如今，众多散户通过买涨逼空GameStop迫使机构投资者缴械投降，向资本市场宣告：机构投资者未必永远是正确与理性的。谁能真正赚到钱，谁才是代表“正确的一方”。

截至1月28日21时，有美国散户反映，已经无法在美国在线券商robinhood上找到AMC与GameStop的股票，不排除这些股票受到监管压力而暂时无法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