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舌之勇】
有不少文章以孙中山病危时接受中医为例,说他晚年完成了从不信中医到信中医的“伟大转变”,实在是言过其实。
孙勇
中医存废之争,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据学者考证,1879年,清末朴学大师俞樾写过一篇《废医论》,主张“中医可废,而药不可尽废”,他可以算是中国近代提出“废中医”观点的第一人。此后多年,在俞樾观点的基础上,又演绎发展出“中医要全部废除”“废医验药”“中西医结合”等主张。在中国,中医是废是存,不仅是一个学术问题,也是一个社会问题,甚至是一个信仰问题。直到今天,国人仍未就这个问题达成共识。
对于中医,维护、骑墙和反对的三方在辩论时,总免不了要拿名人的事迹作论据。孙中山先生与中医的故事,竟然成为三方都喜欢援引且都自以为有利于本方的证据,这是一个耐人寻味的现象。
为民主革命奋斗终生的孙中山先生,曾任中国民国临时大总统,他不仅是一位伟大的革命先行者,也是一位科班出身的西医。孙中山20岁学医,1886年进入广州博济医局,主要学习外科。后转学香港西医书院继续学了5年。毕业后,孙中山曾在澳门、广州等地行医,尤以外科和治肺部疾病为长。孙中山的医术是否高明,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说法,本文对此不作讨论。
孙中山信奉现代科学,认为中医是一种没有科学根据的迷信行为。
然而,在事实上,中医也确实治好了一些病。民间经常有这样的故事:有的病,西医治疗无效,病人痛苦万分,只好求救于中医,结果妙手回春,治好了。对此,孙中山的看法是,“中国的药品固然也有有效的,诊断的知识却缺如。不能诊断,如何用药?毋须服。”他还打了一个比方说,“一只没有装罗盘的船也可能到达目的地,而一只装了罗盘的船有时反而不能到达。但是我宁愿利用科学仪器来航行。”
有文章称,孙中山先生倡导中西医结合,尊重中医、信任中医,并举了两个例子。其一,孙中山曾患顽固性失眠,服用章太炎先生开的礞石滚痰丸得愈;其二,1916年,孙中山和胡汉民一同到浙江,胡汉民患痢疾,同盟会会员、著名中医裘吉生为之治愈后,孙中山题写了“救民疾苦”四字以示敬重。不过,第一个例子逸事八卦的色彩很浓,真实性有待进一步考证。第二个例子,体现了孙中山对医生救人行为的认同和赞赏,并不一定特指嘉许中医。
孙中山喜欢喝“四物汤”,此汤由黄花菜、木耳、豆腐、豆芽四种食物混合做成,味美且很有营养。有人据此认为,孙中山是认可中医的。因为,根据中医理论,黄花菜(又名金针)具有利水、凉血等功效;木耳具有养血、活血、收敛等作用。但是,这是旁观者的引申和附会,孙中山本人并未亲口讲他是由于信了中医理论而去喝“四物汤”的。“四物汤”中含有作为中医药物的食材,有可能是一种巧合。
1925年春天,孙中山病危,住进北京协和医院,多方救治无起色。万般无奈之下,孙中山的家属与战友想到了中医。在众人劝说下,一生不愿意服用中药的孙中山在弥留之际接受了中医的治疗。罗家伦先生主编的《国父年谱》对此有着详细的记录: “……家属及友好同志,多以为医院既经宣告绝望,仍当不惜采取任何方法,以延长先生寿命。于是有推荐中医陆仲安者;因陆曾医治胡适博士,若由胡进言,先生或不峻拒。乃推李煜赢赴天津访胡,告以来意,约其同归。胡初以推荐医生责任太重,有难色。后抵京见汪兆铭等,力言侍疾者均惶急万状,莫不以挽救先生生命为第一,且因先生平时对胡甚客气,换一生人往说,或可采纳。胡乃偕陆同往。胡先入卧室进言。先生语胡曰:‘适之!你知道我是学西医的人。’ 胡谓:‘不妨一试,服药与否再由先生决定。’ 语至此,孙夫人在床边急乘间言日:“陆先生已在此,何妨看看。” 语讫即握先生腕,先生点首,神情凄惋,盖不欲重拂其意,乃伸手而以面移向内望。孙夫人即转身往床之内方坐下,目光与先生对视。”
这段文字,也被前北大校长、孙中山的战友蒋梦麟先生引用在自传体著作《西潮》中。蒋梦麟和宋庆龄、吴稚晖、汪精卫等人见证了孙中山先生的最后时光,因此,这段文字的可信度很高。从中可见,孙中山虽然在病危时同意接受中医治疗,但这只是一种不忍拒绝亲友好意的权宜之计,并不意味着孙中山最终认可了中医。有不少文章以孙中山病危时接受中医为例,说他晚年完成了从不信中医到信中医的“伟大转变”,实在是言过其实。
(作者系证券时报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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